●大田记者站 林生钟 颜全飚
盛夏七月,来自厦门海洋职业技术学院等全国各地院校的师生,纷纷来到大田“第二集美学村”旧址,聆听“第二集美学村”生动感人的故事。
抗战爆发后,日寇侵入金门,厦门随后沦陷,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在家乡集美创办的学村,时常遭日军炮击和飞机袭扰,学校师生危在旦夕。迫于形势,远在南洋的校主陈嘉庚决定,将学村各校迁往内地。1939年1月,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等3所学校辗转迁入大田。1942年8月,为便利闽南各县渔民子弟就学,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由大田复迁到安溪县城南街办学。
作为当时国内唯一一所没有停办的水产航海专业学校,在大田办学期间,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共有5个年级、353名学生,分布在城区玉田村“第二集美学村”旧址的5座民房里上课,为日后新中国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远洋船长,创造了远离海岸线办航海教育的世界奇迹。
山里的孩子也成了“小船长”
跳帮、浪木、攀桅、攀索、抛缆、系缆、操舵……“这是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在玉田村仙亭山顶‘密林海训场’的授课内容。”大田“第二集美学村”志愿服务宣讲员范立洋介绍。
1939年9月20日上午,日寇战机轰炸大田城,玉田村民在乡贤郑佐国、范震生、范士林、范成钢、范焕章、郑鸣和等人发动下,慷慨地腾出了范氏祖祠、龙兴殿、太保宫、严氏祖祠等宗祠和民居43座,供给集美职校办学。村民们以不凡的胸怀收起了祖宗的牌位,中断每年一度的祭祖活动,大家把集美学子当成自己的子女,帮学校劈柴、挑水、采药治病,为学生缝补浆洗、端茶送药。
为了躲避日军飞机轰炸,学校把教室搬到树林里。水产航海职业学校的学生们,利用树干训练攀桅,用绳索和藤条吊住浪木练平衡,在土坪上练习平台跳和高低跳等跳帮。
今年73岁的范立洋是大田一中退休教师,其父范鸿声是当年同时内迁的集美高级商业职业学校学生。范立洋在大田多次帮助父亲接待回访的老校友。同时,查找档案、资料,核对史实,做策划、布展馆、写剧本、排节目,组织志愿者、培训解说员、策划教育活动、接待各地师生、联络集美校友等,对大田“第二集美学村”的历史了解深刻。
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在大田共设立了3处海训场,其中合剑滩和塔兜潭为水上海训场。水上海训场的授课内容有游泳、高台跳水、水上救生、舢板操作、信号联络等。信号联络分为汽笛、旗语、灯光3种,灯光信号安排学生在均溪两岸,晚上用手电打出时长不一的光进行联络。
玉田村的村民口口相传,学校老师教学非常活泼,上课互动、模拟汽笛信号。下课了,老师已经离开多时,学生们还在继续演练,脱下脚上的木屐当道具。村里的孩子们广受影响,牧童取下头上的斗笠当舵轮,解下栓牛绳喊着“解缆”,七八头牛浩浩荡荡地走在村道上,到处飘荡起“左满舵”“右满舵”的童稚声。有村民忍不住笑着打趣,山里的孩子都成了“小船长”。
航海教育教学佳话永流传
2020年7月11日,集美大学“纪念陈嘉庚先生创办航海教育100周年”100日倒计时启动仪式在大田“集美第二学村”举办。来自全国各地的老校友代表,共同纪念陈嘉庚先生创办的集美水产航海学校在抗日烽火中辗转播迁,依然弦歌悠扬;在八方四海南北两极,皆有集美航海人奋斗的航迹。
“国家危难,母校内迁,尔等航海学有专长,可否回校任教,为母校分忧?”校友们回忆,这是校主陈嘉庚当年召唤集美学子到大田任教的电报内容。
俞文农是我国杰出的航海家,1930年8月在集美水产航海学校第5组毕业,后进入吴淞商船学校学习。上船工作后,因才华非凡,被选任为中国为数不多的万吨远洋巨轮船长,航行过世界各大洋,到过数十个国家的港口。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内迁时,俞文农弃船上岸到大田执教,后出任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校长,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航海人才。
“俞文农上课循循善诱、深入浅出、生动形象,深受学生们的欢迎。在教《船舶避碰》课程时,学生们对需死记硬背的许多国际海上避碰规则、条文,感到枯燥无味,难懂难记,产生畏难厌烦情绪。”俞文农的女儿俞婉华、儿子俞华毅撰文道,父亲摆出自制的海轮小模型,在讲台上进行“航行交汇”,他结合多年航海实践,设计多个典型的航例,把避碰规则、条文融会贯通于其中。
俞文农的学生谢种玉回忆,自己在一艘英籍远洋轮船上任三副时,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航行,必须靠测太阳或测星星及月亮来测定船位、掌握方向。有一次,年轻的英国船长看到谢种玉在大白天用测金星的方法来定船位,好生奇怪。谢种玉告诉对方,这是自己在念集美水产航海学校时,当过远洋船长的俞文农校长教《天文学》时教的,对方伸出大拇指啧啧称奇和十分佩服。
“当时在山区学航海,连大海都见不到哪有轮船实习?是俞老师用水银人造海平面,手把手教我们用六分仪观测天体。”俞文农的学生陈志渊告诉俞华毅,老师要求学生要像在船上那样认真操作,观测资料必须是真实准确,不得有一点的马虎,观察动作必须敏捷。“因为在苍茫大海中,时常是太阳露出云端的时间是短暂的,要迅速准确地观测,否则良机可能就稍瞬即失。”
在艰苦的岁月里,大田“第二集美学村”的师生们克服困难,硬是创造出在大山沟学成航海的奇迹。没有教材,自己编;船舶模型制作没有钢板,用硬纸皮代替,没有铆钉改用细铁丝或者订书钉等。“水上谈兵”有声有色,学校实行双语教育,学生学会用英语写航海日记、用英文和日文看航海图。
“从大田学成出去的船长,哪怕是驾驶万吨轮船,均一次性准确无误靠岸成功的。在巴拿马运河发生船舶碰撞,我们的船长都不用花钱请律师打官司,对海事法律法规了解娴熟。”范立洋娓娓道来。
驾驶巨轮航行世界传播海洋文化
抗战期间的集美水产航海学校在全国“一花独秀”,砥砺了一大批水产航海人才。2013年8月,大田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厦门市集美学校委员会,共同编著第26辑大田文史资料《集美职校在大田》,曾毕业于集美大学的大田一中教师黄秀凤,在《内迁的集美职校在战后的特殊作用》一文中写道:抗战胜利之时,集美水产航海学校立即通知此间培养的300多名毕业生,在经母校回厦门报到,上船补实习4个月,这批国家奇缺的人才便成为中国航运事业重起炉灶的中坚力量。抗战胜利后,从大田“集美第二学村”走出来的航海人才,有的到了台湾,有的在香港、澳门,有的到了东南亚国家,有的走向世界各地,他们传播着生生不息的中国海洋文化故事。
陈维风、俞文农、许经川、黄金城、谢种玉、林宝水、刘辛南、程鉴水等均系大田“集美第二学村”走出来的战后贡献突出杰出校友,他们中有的是著名的航海教育家,有的是航运公司的骨干,有的是万吨远洋轮的船长,有的是航运专家。
陈维风在1921年初到集美水产航海学校第2组学习,1926年1月以全科第一的成绩毕业,并被陈嘉庚选送日本东京农林省水产讲习所留学。1930年,陈维风学成归国,回母校任教。1940年,当他在战乱中得知母校师资奇缺,毅然响应陈嘉庚校主召唤,放弃优厚待遇,忍痛告别病榻上的妻子,一头挑行李,一头挑幼女,从广东徒步跋涉到大田任职。他在抗日战争的危难中担起校长重任,以炽热的爱国之情和坚毅的意志,带领师生战胜难以想象的困难,把学校办得生机勃勃,成为抗战期间全国坚持办学唯一的水产航海学校。陈维风一生致力于航海教育事业,新中国成立后,曾任集美水产航海学校校长、福建航海专科学校教务主任、大连海运学院航海系教授兼教研室主任等职务,为祖国的航海事业建设添砖加瓦。
大田集美高职水产航海科学生黄金城,1941年1月在大田集美高职水产航海科第15组毕业;学生林宝水,1942年8月在大田集美高级水产航海职业学校第18组毕业。林宝水和大田“集美第二学村”学子许经川等人,均为国际航线上万吨远洋巨轮的船长。程鉴水先后到马来西亚帮略岛水产公司、台湾渔业公司任职,1949年后回到集美母校任教;刘辛南在广东湛江港、宁波北仑深水码头建设作出重要贡献,在20世纪80年代,建成了百万吨专用船队。叶维奏,1939年1月任内迁大田“福建私立集美联合职业学校”校长,1945年10月在海军护卫下登岛受降,从日寇手中接收回金门……
“我弃船上岸投身航海教育,路子走对了!”当俞文农看到自己的学生打破了洋人在国际航海界的垄断地位,为战后中国的航海事业作出杰出的贡献,欣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