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智靖
室内温度30℃,室外温度39℃,天气太热。堂弟电话来说:“山上凉着,晚上还得盖被子。”周末就去乡下老家走走吧。
祖辈外迁多载,老家只是概念上的字眼。说是老家,没在那生长过,陌生,却有割不断的情愫。
一个人驱车从省道拐进老家乡道。高德地图输入高升村,显示两个目标位置,一个是村委会,一个是洋楼。洋楼是当地人的叫法,事实是一座白灰墙面的正方形二层半阁楼,名聚星居,建于民国十二三年间,主人涂敏子,我的曾祖父。当地称此楼为“洋楼”“洋楼仔”,算是这个村的代称。洋楼东西南北四面各设一扇拱门,门上写有“龙蟠”“虎踞”“三斯”“四爱”等字样。顶层阁楼实为供奉文魁星之地,四壁画有“松鹤延年”“花中富贵”“青云得路”“玉堂春富贵”共12幅画。此楼构建颇具特色,独树一帜,未曾想,制图者将此标出,成为地标,甚感自豪。
停车山腰,脚下即老家高升村。纵眼望去,高升村背倚的古峰山像座高靠扶椅,一村依山而建,团拥其中,上中下三条水泥村道环绕,联通每家每户。烈日下,山风拂过,衣裾飘起,俯视群山,居然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暑气顿消。
堂弟的家没上锁,我自行推开茶屋,打开几近落地的窗扇,山风涌入,甚是清爽。窗外蓝天高挂,白云浮现,远山涌起;近处茶山翠碧,枇杷竹枝窗前横出,耳边蝉鸣虫唱,别有一番景致。我煮茶品茗观景,自个消受。
堂弟常住县城,我是上路后才打电话告知他要回来。晌午时分,他带着孩子们赶了来。孩子们全然没把太阳放在眼里,一到院落自个疯玩去。堂弟说:“这风是不是很爽。”这些天,城里热得很,一出门,皮肤晒得生疼,爱美的小姐姐全身武装到脚,眼睛都是用墨镜盖着,根本分不出谁是谁。难怪有个小车教练整季都没见过他那女学员的面孔,轮到那位美女上车时只顾喊:“那个什么鬼,到你了。”
附近的乡党聚拢了来,互相打了招呼。老家人打招呼会让一些人接受不了,嗓门大,满嘴粗言俚语,有时还给你锤上一拳,颇具“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吵架。有的看似斯斯文文,也是满嘴炮,填了火药似的,实则是亲近之人才有此“过招”,自家人见怪不怪,一笑而过,拔支烟招呼了过去。
山风阵阵,凉风习习。大家胡吹海聊,聊这家孩子高考了成绩不错,那家孩子马上升高中了,不知一中分数线切到哪。不是邻里长短,就是就业形势,人生感叹,有时断崖式转折,风马牛不相及。堂弟说:“前几天回来,门口不知谁的车不小心把一大一小母子俩蛤蟆给压了,另一只公的一直守在旁边不肯离去,赶都赶不走。”那份伤感,闻之动容,万物有灵,何况人也。培仔说:“今天一对夫妇来看望爷爷,带了两条烟。”两夫妇是来感谢他老爷子的。老人家会武功懂草药,前些阵子帮他们弄了个草方,治了肝病。“可惜了,我们年轻人没时间,这些东西没传承。”
山乡多变故,五六百人的村子,如今常在家的不过六七十人。有一次,来到一个村前,看到几个人坐在凳上聊天,很惬意的样子。问:“村子有多少人?”老人笑着一指:“所有的人都在这了。”看我们懵圈,老人继续说:“年轻人出去了,家里没人了。”
老家也一样,先前因为山高地贫,收不了多少粮食,仅1971年,一批就有30户迁往外乡农垦区。现在为了谋生计,为了子女们读书,大家拖家带口,陆续外出打工、进城就业,家里就几个老人,有的村子几乎荒了,了无人迹。
“还好交通越修越好。”阿俊说,火车也通了,回家分分秒秒,拉近了家人的距离。在广东打拼的阿福说:“爷爷九十几岁了,他的头发,我每月回来给他理一次。”特别红白事,人再远,一招呼,就能聚一起,血脉相连。
近些年,乡村振兴给老家带来巨大福利,不少老房子翻新,祖祠新建,白灰黑瓦红盖头,焕然一新,传统古村落名不虚传,引得不少游人驻足。83岁的老人美玉,老手艺手工鞋垫都有了卖场,上门买一双二元五角,批发出去,一双二元。几亩闲置的山垄田也由安溪的专业种植户租了去,大家收了租,还可以在自家地里打工挣钱。
风轻云淡,蝉叫了一浪又一浪,山蛙也开始了鸣唱。临近黄昏,茶不知换了多少泡,话题没完没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家中有事,我赶忙收拾起心情告别了堂亲。后视镜里的老房越来越少,村子渐行渐远,外面的热浪扑向了脸颊,我升起了车窗,空调设置成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