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钟

“疗肌解表葛根汤，升麻赤芍蝉蜕同，桔梗甘草水煎服，发汗退热有神力……”这是流传在大田县华兴镇京口村的“叶家祖宗汤头歌括”，当地叶氏族人数百年间种痘行医治病积累的临床经验总结，用方言传唱，世代传承。

大田旧时医疗条件落后，民间治疗疾病靠为数不多的郎中，有些农民凭借祖传单方和青草药治病，不少人得了感冒、发烧或轻微常见病，采取捶背、捏痧、拔罐、针灸自治。历史上，天花疫情频繁发生，由于自费接种牛痘不甚普遍，患者如果感染了“野乳（天花）”“麻疹”等病毒，死亡不少，幸存者终生成“麻子”。而京口村是“名医村”，民间盛传“后路一百楮，京口一百乳”，专业种痘名医不下百人。

“楮”在大田方言里为“担撑棍”“拄槌”，此处是挑夫的代称；“乳”为传染病天花，这里代指种痘医生，“种痘”即“种乳”。

大田建县于明朝嘉靖十四年（1535年），朝廷批准割出延平府、漳州府、泉州府的尤溪、永安、漳平、德化四县边缘地置县。县内自古有前路、后路及上府、下府的区域划分，靠近尤溪县的广平、奇韬、文江和梅山等后路乡镇，民众擅长武术，农闲时节多从事挑夫营生，把上府的山货挑往濒海的下府。他们与京口的种痘医生结伴同行，挑夫保护医生免遭匪类攻击，医生给挑夫治病，路上互相照应，形成了当地特殊的人文现象。

名医辈出 享誉鹭岛

大田明朝正统年间（1436—1449年），叶氏从梅山西坑迁入京口，族人刻苦学习《黄帝内经》等医书，与时人廖遇春、田鸣岐等人齐名的叶炳庄，成为大田著名的中医。民国版《大田县志·方技传》记载：“叶炳庄，字华端，京口人。母病延医不就，愤甚。因刻志岐黄，卒成名医，察症如神。以幼病脚，不良于行，人咸号为‘跛先生’。侄培元，字益本，幼从之学，亦以术名于时。”

到了清朝嘉庆十年（1805年）四月，牛痘疫苗和新的接种技术从菲律宾引入中国。京口村的中医叶学算前往广州学习，并购回《种痘新书》《达生篇接种牛痘原序》和牛痘疫苗。疫苗的培养和接种技术，通过“人传人”“痘传痘”，在家族内部传授。此后，叶氏族人勤习《痘麻赋》《叶天士医案》等医学知识及先辈祖传秘方，并在实践中总结、交流、借鉴，名医辈出。

清庠生叶端精岐黄之术，厦门海防分府李章霖闻其名，“肩舆迂至衙署，为医其内眷，一剂立愈。由是名噪鹭门，求医者踵相接，几于应接不暇。因就厦悬壶，以便病者就诊。行医二十余载，全活甚多。水提中军匾曰：‘妙手回春’，周殿薰先生题其像赞有‘越人可儗’句。”

周殿薰是厦门的名人，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与兄长周殿修同中举人，光绪三十二年与刘培元、叶大年等创办官立厦门中学堂；宣统二年（1910年）入京会考，获殿试一等，被授吏部主事。辛亥革命后，厦门光复，他被推任为厦门参事会会长。他工诗文、擅书法，著有《棣华吟馆诗文集》等。周殿薰的幼女病得很重，脉搏微弱，家人以为已经死亡了，准备后事。叶端“谋以耳，以目辨色，洞见癓痞，用三晋丸药，就化悲为喜，治好其病”。周殿薰由衷地称赞叶端“先生不死不死人”。

叶端的儿子叶养忠秉承父业，将祖传医术进一步发扬光大，在厦门中山路开设“天德药行”，并在周边开设了众多分行和诊所。每天，药行接待来联系“菌种”的客人，用餐达4桌以上。

医者仁心 继承发扬

京口村叶氏子弟纷纷到省内泉州、厦门，省外广东、江西、浙江，以及东南亚等地开馆行医。外出行医划区域经营，以各自房头组成，父带子、子带孙，种痘、妇科和儿科医术精湛，得到各地病患及其家属的肯定和传颂。

1922年，原在泉州、厦门、漳州、永春、德化一带从事种痘防治和中医治病的叶升鸿回到老家，用自己的积蓄建造“痘房”，夏天放置水缸，冬天放置火盆，亲力亲为采制、保管牛痘苗，从不马虎。有小孩前来种痘，由于体质较弱，接种后并发症严重，他两夜没有合眼，认真处理病灶，细心护理照料，终于让孩童成功接种牛痘苗。

叶升鸿年纪轻轻便声名在外，广受尊重。一日，一甲长因长期以生姜下饭，感觉半夜发晕、汗出气绝，前来求治。叶升鸿诊断后，以韭、梨、藕及天冬汁、竹沥、童便、蜂蜜、牛乳入药，5剂之后即痊愈。甲长感激，赠谷米十担，叶升鸿将粮食分送给村里老弱贫苦人家接济度日。

1927年，叶升鸿听闻闽南局部地方有天花流行，便携弟弟一同前往救治。不料，路遇不测客死他乡，年仅34岁。

叶升檀在京口私塾结业后，随父到厦门、龙海、同安、永春等地种痘治病和中医行医，为7岁至12岁适龄儿童接种牛痘疫苗。疫苗接种后需经过生长灌水、满浆、结痂、落靥，他夜以继日到各家各户巡查，积极治疗感染病灶，处理并发症，疫苗接种成功率达到95%以上。

叶升檀潜心研制良药，他的“黑中散”治疗天花病皮肤糜烂性溃疡，“白中散”治疗天花病后遗症失明、毁容、麻脸等，“还魂散”治疗痘麻并发症黑色斑伴休克及其他病理性的心肺功能衰竭，“清宫救心丸”治疗心肌梗塞、中风不省人事、小儿高热惊厥等，在临床抢救危重病人治疗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厦门海沧村绅士许广文媳妇怀孕8个多月染上天花，并发麻疹病及腹痛，多方求治无效。叶升檀用中药“安胎如圣散”加升麻和少许葛根水煎服，患者热退、出微汗，痘麻发出肌肤，胎安腹痛自止。而后，继续用中药“生地四物汤”加黄芩、黄连、黑芥穗连服4剂，患者全身痘麻齐出，一个月后结痂落靥痊愈。孕妇顺产，母子平安，母婴抗体得到增强，终身免疫。许广文用重金酬谢，叶升檀只取应得诊费。

如今，村里的老中医叶健辉是家族行医第六代传人，其祖父即叶升檀，几代人都在厦门、同安和龙海一带给人种痘。1975年冬，大田县麻疹病毒大流行，他任京口村合作医疗所赤脚医生，治愈病人1万多人。

目前，京口村叶氏子弟行医的有30多人。中医世家代代传承，医者仁心在新时代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