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肖来香
1975年,我出生于闽西北的小镇,家里兄妹三人,可以说,贫穷,是关于童年最难以忘却的回忆。
读一年级时,父亲在亲戚家的砖瓦厂打工,一天两元钱。当时的砖瓦厂全部是手工活,一块块制好的砖,由人工挑进去窑洞里,几天后等师傅烧好,再一担担挑出来,即使烈日炎炎也如此。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们去砖瓦厂附近玩耍,还没有走到洞口,一股热浪袭来,我们几个被烤得连滚带爬躲得远远的。父亲在哪?几个被烟熏黑了脸的人挑着一担满满的砖出来,我辨认半天才认出了父亲。为了这个家,大字不识的父亲任劳任怨。
我读三年级时的那个冬天,我咳嗽一个多月总不见好,瘦得跟猴子似的,每天打针吃药,把家里仅存的几十元钱全部用掉了。一天,父亲和母亲商量着给我们买一件厚棉衣。镇上衣服店就一家,父母仔细地比对着,母亲觉得那件8元钱的就可以了。然而,年幼的我却紧紧盯着一件大红色风雪衣。老板热心介绍:这件衣服是我们店里最贵的,也是最保暖的,19元一件,昨天我们镇的万元户买走一件,现在只剩这一件了,小姑娘穿上一定很漂亮啊!
这么贵!想到这段时间看病已经花了不少钱,我心里放弃了那件风雪衣,拉拉父亲的衣角:爸,我不要这一件,那件就可以了。父亲轻轻地摩挲着风雪衣,沉吟片刻,对老板说:我回去一下,这件衣服你先不要卖给别人。中午,爸爸气喘吁吁回家,手里拿的居然是那件风雪衣!后来才听妈妈说,爸爸特意去找老板,求他先发10天的工资……我只知道,从那天起,父亲更加忙碌了,除了打工每天还要去砍柴火,积攒够了就拿到集市上卖,五角、一元……这件火红的风雪衣也温暖了我整个童年。
小升初时,我以优异的成绩被县城一中录取,这对父亲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邻居婶婆劝父亲:女孩子初中毕业就可以了,何必去县城读书呢,我们这条巷子好几个女孩子小学毕业就没书读了……父亲憨厚一笑:婶子,不碍事,孩子想去县城读书就给她去呗,我们没有文化很苦的,孩子们以后不要吃这苦就值了。婶婆摇摇头不说了。
父亲的决定,也意味着家里要过穷日子。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的家人们,开荒耕田,砍柴种菜,养猪养鱼,什么活能够赚钱就做什么,常常披星戴月。依然记得,冬天寒风呼啸,有时大雪深数尺,为了多赚几元钱,父亲受雇于他人,去河里捞小石子,一担一担从冰冷刺骨的河里挑到马路边。
我们家最困难的时期是1994年春节,我读师范,弟弟刚刚考上中专,妹妹读初中。两斤肉,一磨油豆腐,就这样把年过下来了。一年将近五千元的学杂费,就是父母亲节衣缩食,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血汗换来的。他们呕心沥血地培养着我们三个子女读书。
时光如白驹过隙,今年父亲70大寿刚过。我们兄妹三人都成家立业了,举家搬迁到县城也有16个年头,父亲不再为生活操劳,成为专职带娃的老人。小区公园里,父亲带着一周多岁的小侄女遛弯,和小区带娃的老人开心聊天。有人问:老肖,这套中山装哪里买的,真好看!父亲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儿子手机上买的,这皮鞋是女儿买的……
阳光下,花香鸟语的公园,父亲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牵着小侄女,这是他爱的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