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苇

永安俗名燕城，如今西门桥和大溪桥之间两水汇合处即是“燕尾”，著名书法家罗丹曾在此客居，燕尾下游不远处，是古渡口，渡口边后来修建一座浮桥，取名步虹桥，由木船相连而成，漂在宽阔的水面上，晃晃悠悠。

老照片上，平静的江面上一道弧线，倒影水中，富有诗情画意。古时，村庄位于渡口下方，故名下渡村。时光流转，下渡早已成为永安的城中村。陈年旧事，层层积淀，值得娓娓道来。

《永安之夜》里的下渡

关注下渡，缘起诗友邹邦旺。十几年前，在一次诗会上认识他。互留通联时，知道他家住下渡。我之前知道下渡村在龟山公园对面，在北塔边上，西出永安，那里是必经要道，经过若干次，直到认识邹邦旺诗友，下渡人才给我留下第一个具体且深刻的印象：那里的人纯朴、执着，有文化追求。

喜欢下渡，源于卢前营造的诗画情意。也是十几年前，我研究永安抗战文化，专门收集了有关卢前的资料。我的文学导师、著名作家裴耀松赠我卢前在永安创作的《上吉山典乐记》和后人著述《卢冀野评传》。

1942年11月，江南才子卢前，从重庆来永安担任国立福建音乐专科学校校长，一个月后，创作了流传久远的著名歌曲《永安之夜》，开头一段是：

燕溪水

缓缓流

永安城外十分秋

月如钩

钩起心头多少愁

潮生又潮落

下渡照孤舟

冷月孤舟塔影的诗情画意，被卢前准确捕捉并定格在特定的历史时空，成为绝唱。这首歌由当时在音专执教的世界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尼哥罗夫谱曲，词为东方情调，曲具西洋色彩，乃东西合璧之作。永安的音乐老师乐开丰四处查证，整理出这首经典的歌曲，尤为难得。这就是下渡给我的第二个印象：依山傍水，风光如画，诗意盎然。

邹韬奋故里

亲近下渡，因为这里是邹韬奋故里。十八年前，在研究航空先驱李宝焌时，得到文史专家安孝义先生支持，赠我一份李宝焌兄长李宝镛的资料，资料中刊印他的科举文章，首页标明李宝镛的授知师：“晓村邹夫子印舒宇，前任永安县知县。”邹舒宇是著名新闻工作者邹韬奋的祖父。不过，如果仅凭此据，还不足以采信邹韬奋出生于永安。

机缘有时候会相继莅临。教学改革，教材改革，语文科首当其冲，全国出现五套以上初中语文教材。2005年，苏教版八年级上期语文课本编录邹韬奋的一篇散文《我的母亲》，排在第三单元“至爱亲情”中，课下注解赫然写着：“邹韬奋（1895—1944年），新闻记者、政论家、出版家，出生于福建永安下渡。”上课时，我很自豪地对学生说：“班上有没有下渡村的同学？了不起啊！我教了20年语文，这是唯一一篇永安人写的课文，大家可以从文中读出永安风情，也希望大家课后到下渡村去走访走访。”教材文本具有严肃性，这样的注释，必然有其充分的依据。下渡村曾经有过邹知县居所，那里是新闻巨子邹韬奋先生出生地。据邹邦旺诗友考证，邹韬奋出生地在邹家大院内。这是永安的光荣，也是永安人的骄傲。

“工合”故地

研究下渡，始于它是“工合”故地。我研究永安抗战文化，在梳理羊枣事件时，偶然发现被捕16人中，4人与“工合”有关联：连城“工合”的毕平非，永安“工合”的霍劲波、陈耀民2人，另一个是曾在永安“工合”担任领导的桂畹兰。可见永安“工合”是共产党人活跃的阵地之一。

“工合”是中国工业合作协会的简称，来源于二战时期为保证供给而兴起的生产合作运动，由《红星照耀中国》作者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和新西兰友人路易·艾黎倡议发起，1938年8月正式成立，国民政府拨款500万作为基金，在国统区和抗日根据地都得到迅猛发展。总部在重庆，下设四个办事处：川康区办事处、西北办事处、西南区办事处和东南区办事处。东南区办事处在江西赣县，由艾黎指导建立。1939年5月，永安成立工合事务所，最初开办9个手工合作社，其中雨具生产合作社和皮鞋生产合作社在下渡开办，后来又有所发展，下渡成为永安工合的主要基地。时势推波助澜，当时福建省会在永安，下渡就成为福建工合甚至东南工合的重要基地。

据说路易·艾黎曾在下渡生活3个月，在这指导建起了福建工合大本营，曾有一座独特的圆形建筑，像炮楼，被称为“小钢炮”，就是工合的生产基地。在下渡，艾黎带领技术工人生产钢锉、雨伞、肥皂、皮鞋等战时民生物资。他还对连城、永安一带的毛边纸进行改良，造出的新闻纸远近闻名，当时永安印刷出版大量深受欢迎的抗战文化书刊，他功不可没。

小小村庄，见证并参与抵御日寇封锁、发展生产的伟大运动，涓滴细浪，汇成时代洪流中潮头绚丽的一朵。当时全国的目标是：“设立十万所工业合作社，解决数百万难民生活，增加抗战经济力量。”这样看来，下渡既是手工业生产基地，也曾是共产党人活跃的地方，这片土地，曾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巨大的贡献。

步虹桥之变

作为浮桥的步虹桥早就消失在历史深处，不过，在原址上已建起新的步行桥。

抚今追昔，1943年11月4日近午，日寇飞机对永安城进行最惨烈的一次轰炸，许多人逃难出城，步虹桥上多少惊惶的身影！据说一个中年妇女背着孩子飞奔过桥，到了对岸，躲进树林，连气都不敢大声喘。过了好久，感觉背上孩子有点异常，放下来一看，惊呆了——不知何时，孩子的小脑袋已被弹片削飞……不忘历史，才能更好地展望未来。

古老的北塔，清寂的云岩寺，都值得流连，都值得描述。新的还有新农村建设，还有邹韬奋研究会和纪念馆，更有规划中的广场和公园。在我的眼里，姿色一天天丰美的下渡，在我的心中，文化一天天深厚的下渡，谁说不是一个地灵人杰的好地方呢？

（本文选自《城关记忆》，发表时略有删改）

永安步虹桥简介

链 接

步虹桥原为浮流渡口，明万历十四年（1586年）修建，是通往大湖、安砂、明溪、清流、沙县的交通要冲。明万历二十至二十五年重建，有木船34艘，铁链2条。清康熙十八年至三十九年（1679-1700年）募捐重修，并新制铁链1条，修筑两岸石阶，建步虹阁，因此名为“步虹桥”。1934年4月，红7军团抢占步虹桥西面浮桥头，在红9团配合下，攻克永安。5月9日，红9团驻守在步虹桥桥头阵地阻击敌军，掩护部队顺利撤出永安。1944年2月，国民政府福建省建设厅曾拨款重修。1960年大溪桥建成后，原桥拆除。

2023年1月，新建步虹桥竣工通车。这座悬索结构步行桥，全长254.54米，宽3.2米，主跨径150米，为沿河两岸周边居民往来提供了便捷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