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乾能

东西两山夹一沟。东山叫红岩山，西山叫青冈山，均因盛产红青岩石而得名。沟里住的，多为张姓，天长日久，沟就有了名，名为张家沟。沟口，因形而名弯刀坝。

弯刀坝的赵小木和张家沟的张二胜打小一起玩尿泥，一起上学。初中毕业后，两家大人不约而同把他俩送到郑家坡。在石匠郑重远家里，两人磕过头敬过茶，同门师兄弟正式拜郑重远为师，开始学石雕。赵小木比张二胜大三个月，自然就成了师兄。张二胜笑着说，以后还请赵师兄多多照顾。赵小木浅浅一笑，挥手给了张二胜当胸一拳。

学徒的日子总是艰难的。师傅把他俩带到一条乱石林立的溪沟，对着两处房屋大小的石壁说，三天时间，开出一尺见方的三十块条石，验收过关了，才能正式教雕刻。

“叮叮当当”，铁锤敲打錾子的声音，在溪沟里响起，惊飞了林间的云雀，惊动了塘里的蛤蟆。师兄弟挥汗如雨，锤不离手。

三天后，郑师傅到溪沟，看到两排摆放整齐的石块。一数，左边三十块，右边四十块。细看，左边的石块开口槽约五分，布点细密。右边这排，口槽开寸余，布点稀疏。看完，师傅淡淡地说，接着开石头吧。

三年后，师傅带着赵小木和张二胜来到料场，让他们各选一块石料。赵小木说，我年长，师弟先选。张二胜还想推辞，赵小木坚持让他先选，他只得选了一块红砂石。赵小木也选了一块青石。选好石料，师兄弟同时望向师傅。雕什么，你俩自己定。半个月后交作业。说完这话，师傅转身，背着手回屋去了。

赵小木和张二胜围着自己选好的石料，眯眼仔细看起来。赵小木抓起一枚錾子，在石料上比画。张二胜拿过粉笔，在石料上又描又画。

半个月时间转眼就到，师傅来了。青石雕，是绽放的玉兰。那花瓣，线条细腻，层次清晰，青石的浅白，恰到好处呈现出玉兰高贵典雅的质感。红砂石雕，是二龙戏珠，两条腾云驾雾的龙盘踞左右，龙须龙爪栩栩如生，尤其那周身的鳞片，均匀饱满，透出无限力道。

看着眼前的两件作品，师傅微微点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突然，师傅抓过一把小铁锤，照着两件作品砸开了。只见他一锤砸掉青石上的一朵玉兰，一锤敲掉红砂石上的那个宝珠。砸完，扔下锤子，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离开了。

赵小木、张二胜见师傅的脸色瞬间两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见师傅走远了，这才转脸对视，面面相觑。

师兄弟二人回到房间，闷闷不乐，仰头倒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师傅砸石雕时的情景。

忽然，两人不约而同从床上一跃而起，“难道是……”“对，肯定是师傅在考验我们。”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抓起工具冲出房门。

第二天一大早，师傅来到院里，见被自己砸过的那两件作品重又摆在长桌上。他凑向前，仔细看。这一看，直看得他目瞪口呆，嘴巴大张，似乎所有的惊讶都堆积在脸上。

原来，被他敲坏之处，有了全新的变化。玉兰花消失的地方，已经深凹下去，凿出一个鸟窝。窝里，三只雏鸟张着小嘴，嗷嗷待哺。憨态可掬的神情，让人顿生怜爱之情。而那颗宝珠消失之处，重又出现了一颗，只是，那宝珠含在一只蟾蜍张开的大嘴中。那宝珠，还能在嘴里灵活转动，只是任凭怎样，也无法从嘴巴里取出来。

很多年以后，人们发现，南方石雕线条细密，无论花鸟鱼虫还是飞禽走兽，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北方石雕，往往线条粗犷，浑厚拙朴，无不以写意见长。

南北石雕，从此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