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客

今年的燕子不是去年那一对。

许是它们的孩子，许是外来者。去年那对，安静，听话，偶有乱拉屎的情况，但我说上两次，它们大致就遵守了规矩。但今年的不同。今年的燕子聒噪，边飞边喊，老屋里经常回荡它们的尖叫声。特别是小燕子孵出后，更喊得日甚一日，喊得我眼中冒火。今年的燕子也不讲卫生，飞到哪，屎撇到哪。每每出入，更把墙上撒成世界地图。

于是，我想，等小燕子会飞了，就不让它们住了吧。

那天，小燕子终于起飞了。

五只小燕子，追随着父母，冲出老屋，冲上天空，化成了七个小芝麻粒，最终消失在山峦顶上的云层里。

老屋安静下来了。外边的蛙鸣虫唱，清清爽爽地投入耳际。矮墙外的芦苇，在微风中沙沙摇动，空旷、静谧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又回到心头。

把地板扫了扫，把燕子粪便铲了铲，安安静静地、痛痛快快地读了一个下午的书。炭炉上，水轻旋着热气。杯子里，茶香沁鼻。柴门之外，山峦叠影。瓦顶之后，竹杪浸绿。多好呀，这久违的安静。

不知不觉间，夕色渐起。抬头，一群芝麻点儿，正叽叽喳喳地，由远而近，像翻山越岭而来的，散学的顽童，一群。

心一下揪紧了。反正能飞，也能找地方住了。我总该为自己，寻回该有的安静。

于是，我便朝刚进屋的，正兴奋着的，还在盘旋的燕子们，不客气地喝了几句。它们惶恐极了，唧唧唧唧地，嗖地几声，便逃入黄昏的云层里。我把门关了起来，把顶上的摇头窗也合紧。就这样吧，一别两宽，江湖相忘。

门一关，天色在外暗了，屋里却像是一种死寂。

真是它们的问题？往年的燕子，难道就真有那么通灵？

不是的，是我最近太心烦。烦雨季淅淅沥沥，烦车辙于泥泞中，烦毛毛虫垂丝如雨，烦自己像被俗事推拉的驴……当心头不够宁静，似乎这些燕子，就成了点爆火药的诱因。是该好好反省了。

我打开门，推开摇头窗，深深舒了一口气。慢慢地，盘旋着的几个小黑点，由远而近，怯生生地，又嗖嗖几下，全都藏进窝窝里。又半晌，交头接耳的声响涌起，或是聊第一天飞行，或是聊老鹰的威慑力，或是，聊聊这个关了门，又重新打开的我自己。

老屋里，似乎又有了生机。这群燕子，就这样又渐渐与我熟悉。脆脆的，嫩嫩的，多像山中的微雨。

挺好。以后，我会更加爱护这些失而复得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