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张宗铝
前不久,去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九〇〇医院(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福州总医院)体检,身边的朋友对我说:“你看,木棉花又要开了。”我抬头望去,尽是含苞待放的木棉花。这时,一缕轻风拂过,让我感慨万千,二十年与病魔抗争的历程,历历在目……
艰难历程
我是2003年6月1日发现自己得了尿毒症的。那时,我是尤溪县电视台的记者和责任编辑。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我始终很沉着、很冷静,沉着冷静到跟没有发生疾病一样。
那年春天,非典(重症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英文缩写是SARS)的恐怖弥漫全国。作为一名记者,要经常下乡采访,要跟陌生人接触。忙碌了一天,回单位的时候,因为严重贫血,从一楼走到六楼要休息三次。同事风趣地说:“张老师,你得了非典了吧!”
直到5月底,连续几天的感冒不见好转,我去尤溪县总医院(原名尤溪县医院)检查,发现肌酐已经789 μmol/L了。当时的肾内科苏元锦主任对我说:“你要做血透了。”我对苏主任说:“如果不换肾,我就不血透。”在苏主任的建议下,我开始血管造瘘。
我相信中华医学的博大精深。心想:在尤溪看不好,我可以到北京去看啊!有个朋友知道我得病后,给我一张报纸,他说:“报纸的最后一页有一篇短文,说可以治疗尿毒症。”得到这一消息后,我立刻启程赶往北京,因为女儿在北京读书,找医院比较方便。在北京电话预约报纸上说的那家医院后,当天晚上就住在医院附近的宾馆。第二天一大早赶过去,眼看就要上班了,医院里没有一个人在排队,我知道自己受骗了。于是,我就改道去中日友好医院。到达中日友好医院的时候,大门紧闭。门卫说:“关闭消杀,还没有对外开放。”
在去中日友好医院的途中,路过北京中医药大学,于是又去找北京中医药大学。我想:北京中医药大学有顶级的教授,我在福建看不好,这里的教授不至于看不好。来到北京中医药大学门诊部的时候,我问肾内科主任彭建中教授:“中药能治好尿毒症吗?”彭教授说:“不可能。会改善一点。”彭教授是三代御医之后的学术继承人,他的话不能不信。
吃了两个星期的中药,肌酐从789 μmol/L降到204 μmol/L,但是到9月初就不行了,不得不进行血透。尤溪县总医院苏元锦主任说:“尿毒症只能血透和换肾,没有其他办法。”
第一次血透特别恐怖,因为血透针头跟兽医使用的针头一样粗。那时,有个病人在叫:“很痛!”护士说:“这么大的针头,哪有不痛的?”
木棉花开
2004年5月11日,护士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九〇〇医院做了肾移植手术。即将移植期间,正是木棉花开的季节。
那时,九〇〇医院外科住院部是一座老旧的楼房,两旁是高大的木棉树。清明节前后,木棉花开,纷纷扬扬的花絮落了一地,甚是好看。陶小琴总护士长告诉我:“这是英雄树,也叫木棉花。”我想,在部队医院里种植英雄树多贴切啊!
还记得,2003年12月8日住进九〇〇医院的时候,是杨顺良主任接收了我。那时候,他还不到四十岁。每当得知哪天有肾源,病人就会早早在泌尿外科门口的水泥凳上等候。看到杨主任急匆匆地下车,又急匆匆地往科室里走,我对病友开玩笑说:“刚才杨主任取回来的肾是给你的。”在场的病友哈哈大笑!有时,我也会急切地走进病房的过道,杨主任就对我摇摇头,意思是没有适合我的肾源。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五个月过去……一次次配型,一次次失落。在长达153天的等待中,终于有适合我的肾源了。江南的仲夏夜,气温将近30℃,手术室里有点闷热,躺在手术台上的我却觉得有点冷。一位姓朱的医生说:“太热了,开空调。”杨主任说:“以病人为重。”那时,我很胖,不能全麻,医生、护士时不时跟我对话,不让我睡着。若是刀口疼了,身后的麻醉师就给我补一点麻药。一场手术下来,我在静静地感受接纳新生命带来的快乐,医生护士却在挥汗中忙碌着,这让我更加珍惜新生命的来之不易。
移植手术成功后,陶小琴总护士长把我当作移植病人的典范,号召病人要珍爱生命、乐观向上。她还多次带我去参加在杭州、上海、北京举办的移植运动会。我也不负所望,多次获得摄影比赛一等奖。
助学路上
如果没有肾移植的经历,或许我还不知道生命如此珍贵。
肾移植成功后,我每天早上都去山间小路散步,当时我仿佛觉得路边的小草都有生命。那时,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助学,以助学的方式来回报社会各界对我的关爱。
尤溪县西城镇文峰片区盛产板鸭。2006年冬天,我班级的一名女生把帮助妈妈卖板鸭的300元钱弄丢了。眼看年关就要到了,家里急需用钱,怎么办呢?那时,她怯生生地走向我,对我说她的生活费不够,向我借100元。我毫不犹豫地将钱给了她,并对她说不用还。第二年春天,这名女生因家里太穷,没有继续来读书了。出门打工前,她委托最要好的女同学将100元钱和一封信转交给我。自那以后,学生如果生活费不够,我就叫他们直接找我。2014年秋季,我新接了一个班,并担任班主任。一个由爷爷奶奶抱养的男生,因为生活费不够向爷爷奶奶要。爷爷从偏远山村坐车两个小时来学校。我问他:“一个星期给孙子多少钱?”他说:“一个星期50元。”当时学校食堂早餐2元,中餐、晚餐都要5元,还要来去的车费,他的孙子怎么够用呢?于是,每个星期我都给他孙子20元—30元。2016年,我认识的一个尿毒症病人,因为心脏问题死在手术台上。那时,他的二儿子还在读大学,学费怎么办呢?那年暑假,我采用在全国器官移植网发起捐款、身边朋友资助和自己出资的方式,为死者的二儿子捐了1万元。2021年8月底的一天早晨,我从家里走到学校路口,遇见一位即将上大学的女生。我问她:“你不是要去上大学了吗?怎么还来县城?”她说:“我是来办助学贷款的。”原来,她爸爸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前一年,母亲打工的时候腰椎出了问题。家里实在没有钱送她上大学,她才来办理助学贷款的。我带她去吃了早餐以后,又带她去找尤溪星源基金会爱心大使,再带她去找团县委、县关工委等单位,为她筹了1万元的学费。2020年5月10日,去联合镇参加爱心活动时,我认识了一位正在读大学四年级的女生,在交流的过程中我了解到她的家庭遭遇不幸,父亲去世,她的母亲在县城一边打工一边供两个女儿读书。这名女生高分考上了中医药大学。看她如此上进和懂事,我决定资助她。我除了给这位女生学费,每个月还给她500元的生活费。2021年11月,这位女生到浙江温州实习。她发微信跟我说:“老师,实习单位有给我们生活费,您不要再寄生活费了。”
2006年至今,有50名大学生经过我的努力得到了捐助。这些资助经费中,有全国器官移植网病友、厦门爱心企业家、尤溪星源基金会爱心人士的捐助,也有我身边朋友和我自己的捐助。
从2004年5月11日至今,整整20年,我得到单位、同事、朋友、医生、护士们的关心和帮助,我也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努力工作,深深体会到生命的顽强和美丽,感受到社会的温暖。对于我而言,新生命已经延续20年了,我庆幸、感恩,并一如既往热爱这火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