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娟娟

刚走出地铁，滚滚热浪便从前方劈头盖脸兜来。徐迎穿过人声鼎沸的夜宵摊档，拐进一条昏暗的巷子。

往日，不管加班到多晚，邹海都会站在巷口等她回来。不过，这都过去了。徐迎以前没感受过，一个人的夜路竟会如此漫长，短短几百米，像是走了半个世纪。

这一路走回来，那些细碎的片段，如放电影般，在她的脑海中一幕幕闪过。那只宽大的手掌，那个厚实的胸膛，还有那些回荡在巷子里的欢声笑语……突然一只拳头大的老鼠从下水道里窜出来，徐迎被吓得一个趔趄，她定了定神，加快步子往前走。

她就住在前面那栋房子的小阁楼里，这是房东加建出来的一室一厅，客厅勉强还能算宽敞，房间却逼仄狭小，在屋檐与墙体的斜角处，还得弓着身子才能勉强行走。

徐迎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五楼，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发现地板上躺着几根熄灭的烟头，她回头扫视了一圈，赶紧进屋。关门犹豫了半刻，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柜子里翻出一双男鞋，放到了门口的鞋架上。

以前每次邹海出差，她都习惯在门口放上一双他的鞋子，这样自己心里也会安定些。

徐迎瘪着肚子走到冰箱前，开冰箱门的一瞬，一张便利贴飘落下来，徐迎将它捡起，那是邹海的字迹，上面详细记录着用药时间，记录日期已是两周以前。徐迎才想起这段时间忘了服药，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从冰箱拿了一块面条，两根火腿，扔进汤锅里。不一会儿，便听见咕咕地冒响，徐迎关火，将面条盛进碗里，一口接一口嗦着，整个屋子静得只剩下吃面条的声音。

若是邹海在，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就会揶揄她几句。心真狠呐，五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不过断了更好，省得相互拖累。徐迎想到这里，后牙槽咬得咔咔响。

她不愿再去想这个负心的男人，于是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开了关，关了开。余光瞟到电视柜上那个陶瓷酒瓶，那是他们刚搬来阁楼时喝剩下的，平日里压根没留意到它的存在，今天却反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时他们才刚毕业，两人掏空了一个月工资才租下这房子。搬进来的第一天，邹海开了一瓶酒，煮了几个拿手好菜，他晃着酒杯，对她说，“以后咱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徐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嘀咕道，“真呛。”

两年过去了，他们的日子也如剩下的那半瓶酒，不仅过得晃晃荡荡，还有些呛人。

徐迎打开酒瓶，辛辣味钻进鼻子，这股子气味如同那木头般无趣的男人的影子，在这个屋子到处乱窜。

第二天醒来，徐迎头痛欲裂，昨晚栽进沙发后就断片了，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回到了卧室。撑起身子，习惯性地去拿床头的水杯，摸到杯身的那一刻，她的手弹缩了回来。那温度她再熟悉不过了，以前邹海早上出门前都会倒一杯热水放在她的床头，等她起床时，温度就刚刚好。徐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温暖的液体滑进喉咙，在她的身体里流淌。

电话铃响了，她拿起手机，屏幕上出现那个久违的名字，她犹豫着，还是接听了电话。

“好点了吗？”

徐迎没有作声，鼻头有些发酸。

“你昨晚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看家里的灯一直亮着，所以……”男人声音低沉试探。

徐迎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你对面。”

徐迎起身拉开窗帘，见邹海正站在马路对面的招待所阳台，朝她的方向看去。阳光下那张沉默的脸，又添了几分柔情。

“气消了吗？”

徐迎不语，端起床头的那杯温水，轻轻啜了一口。